坳中巨石林立,犬牙交错,或立或卧,或直或斜,嶙峋峥嵘,前挤后拥似有翻滚奔腾之势。看样子是周围山体崩塌所致,巨大的砾石相互碰撞、挤压、垒叠,在巨砾间留下许多幽深的缝隙。行走其中越久,心中越是迷惑,看似不大的山坳,却被巨石层层隔开,曲曲折折,宛若迷宫,有时甚至怀疑自己在原处打转。    随着李玄机左绕右拐,来回折腾了好久,才看到峭壁之下有个洞口,洞中幽暗窄小,勉强可以一个人走,复行了数十步,眼前豁然开朗。 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 我闭着眼睛,任思绪如雪片般在脑中纷纷而过,还记得初入谷时,就被栖凤谷中宛如仙境般的景致所折服,当时正值隆冬,潜龙潭就像一面宝镜,晶莹如玉,白得丰润,白得有几分妖娆;紫云瀑已结成冰瀑,发出幽蓝柔光,寒冷之余,神秘无比。    正沉浸在往事中,闻得天空几声熟悉的鹰嘶,我欣喜地睁开双眼,吹响口哨,星璇应声而下,停在我的胳膊上,我轻捋了下它的羽毛,急急盯向它的脚踝,目光几番寻找,脸上的笑意逐渐凝固,最后黯然地低下头去,心情复杂地盯着白犀手套发呆。    四个月里,我无时无刻不在期盼他的来信,但期待过后换来的只是更彻底的失望。为什么?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你都未曾给我捎个消息?你的处境是否平安?你的身子是否安好?还是……你已经将我忘了?我心中不停地问着自己,失落、伤心逐渐在心间弥漫。    “好神俊的海东青!”耳边响起李玄机的赞叹。    星璇闻得人声,一跃而起,振翅直射苍穹。    我将心神拉回,轻扯唇角,挂了几分笑意,回身行礼。    李玄机微微抬手让我起来,笑着说:“栖凤谷乃化外之地,姑娘无须多礼。”    我笑道:“奴婢当先生是长辈,向长辈行礼,是应该的。”    李玄机笑着点点头,“姑娘的这副伶牙俐齿,倒是让在下想起了小女。”    我有些好奇,“先生有个女儿?”    他侧头望向远方,静静想了一会儿,温和地说:“小女的性子就跟姑娘一样,活泼好动,算来今年也有十三岁了。”    “先生有多久没见过您女儿了?”我问。    李玄机原本满是慈爱的眼中闪过一丝惆怅,喃喃道:“已有三年了。”    看着他,我不由想起了阿爸,想到栖凤谷与世隔绝,我与阿爸不知道再见何期,心酸之感从心底油然而起,眼中泛了泪光,忍了片刻,终是没有忍住,泪珠宛如断线的珠子,簌簌落下。    “姑娘为何落泪?”李玄机看着我,面露讶异。    我抽出绢子印了印眼眶,凄哀地说:“看着先生,奴婢想起了阿爸,如今坐困深谷,不知今生是否还能相聚。”    李玄机慈爱地注视着我,点了点头,长长叹道:“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,行得春风,便得春雨,人生一切皆是造化。自然而然,人生随缘,知足常乐,随遇而安。”    我细细咀嚼了会李玄机的话,颔首道:“多谢先生开解。”    我咬着下唇,稍缓了缓情绪,紧接着又问:“先生找奴婢可是有事?”    李玄机道:“方才无意间听到海东青的鸣叫,觉着好奇,特地循声寻来,原来是姑娘所豢养,没想到姑娘也会驭鹰。”    我低头道:“此鹰乃是奴婢的……一位友人所赠,驭鹰也是这位友人所授,奴婢只是略懂皮毛,闲来无事逗逗闷子,让先生见笑了。”    李玄机笑着说:“姑娘不必过谦,海东青迅捷体健,其飞极高,能擒天鹅,搏黠狐,黑水靺鞨视之为‘万鹰之神’,足见其凶猛异常。民间常有‘九死一生,难得一名鹰’的说法,捕捉和驯服尚且不易,何况是驾驭?”    李玄机仰天望了片刻,接着道:“我观姑娘的鹰更是其中极品,纯白无杂,金眸玉爪,目光如电,可谓价值连城。”    我的手轻轻抚摸着白犀手套,淡淡笑道:“星璇于别人来说或许只是一件世间难得的宝物,但于我来说却有着特殊的意义,已如我生命的一部分,就算金山银山也不能抵它万一。”    李玄机微一怔,喟然道:“不错!世间总有用金钱无法衡量的事物,姑娘也是性情中人,在下方才的话有些唐突了。”    我俯了俯身子,略带歉意道:“先生言重了,是奴婢突然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。”    李玄机一笑未语,静静站了很久,方又说道:“在下想起还有些事情要办,就不叨扰姑娘了。”一面向我拱了拱手,转身而去,走了几步,似是忆起了什么,略顿步子,回头笑说:“差点忘了告诉姑娘,今夜是老爷出关的日子。”    我眼睛蓦地一亮,脸上难掩欣喜,说:“老先生要出关了?真是太好了,奴婢已有一个多月没见过他老人家了!”    李玄机笑着微微颔首,复提步去了。    当夜,我略微打理了仪容,便匆匆出门,行至清心居前,刻意放缓了脚步,理了理衣裙,上前叩了门。    “丫头,进来吧。”屋内响起老先生轩昂清朗的声音。    我轻轻推门而入,郑重其事地向老先生行了个礼,一面笑问:“先生怎么知道是奴婢?”    话刚问出口,我就嘲笑自己怎的如此糊涂,除去数十名玄甲骑宿营在谷外,栖凤谷中就只有我、李玄机和老先生三人,而李玄机正立在老先生身侧,不是我还会有谁?    老先生指着我笑对李玄机道:“平日最是机灵聪慧的丫头,今日倒是难得糊涂起来。”    李玄机一笑,说:“难得糊涂也未必不是福气。”    我点头笑道:“玄机先生言之有理,古训有言,聪明反被聪明误,糊涂自有糊涂福。”    我一面说一面抬头望向老先生,闭关一月,虽有清减,但依旧仪表魁伟,红光满面,身躯凛凛,双目炯然有神,光彩四射,顾盼生威。    我沏了盅蒙顶茶笑吟吟地捧到老先生面前,他笑着从我手中接过,端茶闻了闻,却随手搁到了一旁的案上。    我噘着嘴,失望地问:“先生是嫌弃奴婢沏的茶吗?”    他捋着花白的长须,微笑着摇了摇头,“无事献殷勤,非奸即盗,丫头,你用人间第一茶款待老夫,可是有事相求?吃人嘴软,拿人手短,你还是先说事吧,省得老夫喝了你的茶反不了口。”    我一脸委屈,道:“先生怎么如此看奴婢?奴婢是许久未见先生了,特意沏了盅好茶孝敬您老人家的!”    老先生看了我一眼,微蹙着眉,笑对李玄机说:“看看这丫头的委屈模样,倒真成老夫的不是了。”    李玄机也笑看了眼我,说:“芸儿姑娘乖巧懂事,说不定真没别的意思!”    见李玄机偏帮着我,我忙在一旁点头附和。    老先生指了指李玄机,无奈笑道:“这丫头自打进了谷便没安什么‘好心’,百般讨好,花尽心机,连蒙带骗地让老夫教她本事。瞧她这架势,是想将老夫腹中那三两三尽数掏了去呀。不过,这丫头做菜的手艺也的确是没话说!”    心思被他一言道破,我面色有些讪讪地低下头,正满心失望,听老先生轻叹一声,左手端起茶,右手揭开盖子,吹了吹飘着的茶叶末子,轻嘬了一小口,“滋味鲜爽,浓郁回甜,当得起‘仙茶’的名头。”    我怔愣了一瞬,抬头欣喜道:“先生是答应教奴婢了?”    老先生眉头微蹙,轻摇着头道:“丫头,怎的如此沉不住气?这么快就露了你那‘狐狸尾巴’?记住,忍可支百勇,静可制百动!”    他又连饮了两口,满意地点点头,展颜道:“喝了你这么好的茶,若还不答应你,传了出去,莫不是叫人说我老头子一把年纪了,还占个小姑娘的便宜么?”    我高兴地俯身行礼,“多谢先生!奴婢就知道先生最好了!”    他挥手让我起身,笑着说:“先别急着拍马屁,老夫闭关前曾传过你一些兵谋阵法,现在要考你一考,你若答得上来,老夫再教你不迟。”    我笑着颔首道:“先生请问。”    老先生捋了捋长须,微一思量,问:“何谓八阵?”    我低头默想了一会,回道:“八阵四为正,四为奇,余奇为握奇,或总称之。分别以天覆、地载、风扬、云垂、青龙、白虎、朱雀、螣蛇命名,加上中军共是九个大阵。中军由十六个小阵组成,周围八阵则各以六个小阵组成,共计六十四个小阵。八阵中,天覆、地载、风扬、云垂为‘四正’,青龙、白虎、朱雀、螣蛇为‘四奇’。另外,尚有二十四阵布于后方,以为机动之用。”    老先生点了点头,问:“何谓八阵正奇之法?”    我道:“奇亦为正之正,正亦为奇之奇,彼此相穷,循环无穷。”    老先生又问:“治国、用兵何以立胜?”    我回道:“顺天、因时、依人以立胜。”    老先生饮了口茶,问:“夫良将者应具何将器?”    我道:“凡良将者应上知天文,中察人事,下识地理,四海之内,视如室家。”

本章已完 m.3qdu.com